“嗯……这是什么意思呢？”
杜灵眯缝起眼睛看向雷奥哈德，暗自揣摩起对方的用意。
如果是单纯的邀请，那倒没什么。可是，考虑到杜灵和雷奥哈德之间的身份差距，更容易让人想到的是“命令”，甚至是……
“威胁？”
“抱歉抱歉，先生误会了。”
雷奥哈德也意识到自己措辞失当，急忙满脸堆笑地道歉。
“原本我只是对先生发明的统计系统很好奇，可是现在见到了先生，而且……”
说着，雷奥哈德回头看了看魔人偶艾。
“先生居然能把魔人偶修复到能活动的程度，让我不得不重新评价了。”
“喔？”
杜灵看着雷奥哈德的眼神并没有放松戒心。雷奥哈德当然有所察觉，他赶忙深吸了一口气，表情陡然严肃起来。
“先生要是继续作为学徒留在这种小地方，实在是太屈才了。”雷奥哈德郑重其事地说道，“一般来说，没有从魔法学院毕业的学徒，必须经过五到十年的学习才能出师，否则没办法得到正式的召唤师执照。不过，我在召唤师公会多少有些人脉，如果先生不嫌弃的话，我愿意从中斡旋，让先生能跳过学徒直接得到召唤师身份。不知先生意下如何？”
话音刚落，尤利娅和安妮几乎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。
正如雷奥哈德刚才所言，除非有在魔法学院学习的经历，普通人想成为召唤师是必须经过一段艰苦而漫长的学徒时期的。这一方面当然是为了保证召唤师的整体素质，不让技术低劣的人滥竽充数。而另一方面，因为能够进入魔法学院的平民根本是凤毛麟角，这项条文也可以说是保护贵族阶层既得利益的不平等规则。同时身为贵族和召唤师的雷奥哈德，不可能不明白这当中的关节。
杜灵从开始学习召唤术到现在，才过了半年左右的时间，想要成为正式的召唤师根本是痴心妄想。可是现如今，雷奥哈德居然愿意帮杜灵直接得到召唤师执照。
对雷奥哈德来说，完全是冒天下之大不韪，是和把持召唤师公会的贵族们叫板的行为。而对于杜灵来说，如果雷奥哈德真能说到做到，那完全是天上掉馅饼，没有拒绝的道理。
在吃惊之余，尤利娅忍不住担心雷奥哈德的话是否出自真心，而安妮则担心着另一件事——杜灵的离去。
虽然他们两人刚刚还提到过这种可能性，但安妮怎么也没想到会这么快应验。对杜灵来说，能够成为正式的召唤师，肯定比在小地方的魔法店里当学徒更能施展才能，安妮应该为他感到高兴才对。可是……
她没办法发自真心地祝福杜灵，因为她喜欢杜灵，希望能留在他的身边……安妮突然意识到自己原来是这么自私，忍不住在心底感到羞愧无地。
然而，杜灵却并没有感到兴奋和激动，反而出奇的冷静。
“……诺丁伯格先生。”
“如何？”
“请恕在下无礼，但是这对阁下有什么好处呢？”
此问一出，杜灵几乎能听到其他三人的脑子里同时响起了“铛”的一声——尤利娅斜眼看向杜灵，脸上满是惊愕的神情；安妮猛地抬起头，几乎闪到了脖子；而雷奥哈德的表情则一瞬间凝固了，似乎这位在政坛摸爬滚打了十几年的枢密院委员，根本没料到会被问到这个。
杜灵也明白自己的问题太过唐突，所以又用和缓地语调复述了一遍。
“虽然诺丁伯格先生的好意让我很感激，但是无功不受禄，想必也有需要我回报的地方吧？在下才疏学浅，又是一介平民身无长物，实在很担心自己能不能报答阁下的恩情。不如我们还是把话说开吧，否则要是将来在下力有不逮，恐怕还要负上背信弃义的罪名。”
听完杜灵的解释，雷奥哈德不由眯缝起眼睛，注视着面前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，久久没有说一句话。暴露在这种审视的目光中，杜灵感到很不舒服。不过事情是他先挑起的，所以说不过也只能硬挺着。
沉默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，感觉仿佛饭厅里的空气都冻结了一样。窗外的日头越爬越高，投入屋中的光斑也随之缓缓地滑动，从墙壁降到了地面上……
“哈哈哈哈……”
不知过了多久，沉默终于被打破了。雷奥哈德打量着杜灵脸上平静的表情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。
“不错，不错。”雷奥哈德叹了口气，“说话这么直接的人，你还是我遇到的第一个。”
杜灵也忍不住苦笑：“没办法，在下一介平民，也没什么筹码和阁下博弈。还不如直话直说，为彼此节约时间。”
“哈哈，说的有道理。贵族们说话，总要找点大义名分，有时候老实说挺烦人的。”
“我之所以这么说，是因为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对。”杜灵继续说道，“大家都为自己考虑，各取所需，互惠互利，这没什么丢人的。”
“有道理，有道理，哈哈哈……”
在尤利娅和安妮目瞪口呆的视线中，雷奥哈德过了好久才止住了笑。当他再次看向杜灵的时候，目光中好奇的意味变得更浓了。
“好吧，那我就来说说条件吧。”
“洗耳恭听。”
“首先，我觉得杜灵先生很有才能，这份才能不应该埋没在费伦这种小地方。人尽其才物尽其用，国家能才强盛，我作为魔法委员会的委员，这可以说是我的职责所在。这个先生能认同吗？”
杜灵回答：“先生说的确实有理，不过……”说到这儿，杜灵顿了顿，斜眼瞟向安妮，“我不是伊纳夫王国的人，我是从大陆西边来的。”
“无妨。”雷奥哈德面不改色地回答，“哪里出身并不重要，只要能为伊纳夫王国服务，对我来说就足够了。”
此言一出，杜灵也没有了反驳的理由，便沉默地点了点头。
“第二……希望先生能把这个魔人偶让给王国。”
“……”
这回杜灵多了个心眼，没有立刻回答，而是又凑近尤利娅，低声向她打听。
“（他说了‘让给王国’……遗迹里发现的东西，所有权怎么算啊？）”
“（原则上是归发现者所有。）”尤利娅回答。
“（不用交税吗？）”
“（遗迹里的东西都很难估价，就算规定税金也收不上来。）”
“（喔……也是。）”杜灵点点头，然后继续问道，“（这么说，这个魔人偶应该算是我们俩的啰？）”
尤利娅忍不住瞟了艾一眼，顿时露出了厌恶的神情。
“（算你的吧，这东西给我也没用！）”
“（……好吧。）”
既然说定了，杜灵再次直起身。雷奥哈德当然听到了两人在后面嘀嘀咕咕，但他一直只是静静地等待，没有出声催促。
“您说‘让给王国’，具体是什么意思呢？”杜灵问道。
听到杜灵的问题，安妮一瞬间显得欲言又止……但直到最后她还是什么都没说，只是带着不安的神色观察着两个男人的谈话。
雷奥哈德微微一笑，解释起来：“希望先生能把魔人偶交给召唤师公会研究，而且先生最好能把修复魔人偶的方法也教给召唤师公会。当然，王国会支付相应的报酬。”
“这样啊……”
杜灵注意到了安妮变化，所以一时间沉吟起来。
雷奥哈德明白魔人偶的价值，也了解对于研究者来说割舍重要的研究材料有多不容易，所以并没有催促杜灵，只是耐心地等待。
片刻之后，杜灵摇了摇头。
“很抱歉，我无法接受阁下提出的条件。”
“喔？不听听具体金额就做决定，好吗？”
顺着杜灵的说话方式，雷奥哈德做出了合理的猜测。
杜灵微微一笑：“这个魔人偶能修复到现在的样子，是我和安妮一起努力的成果，所以我无权把她交给任何人。”
一边说着，杜灵看向了安妮——她的脸上绽开了笑容，像是心中的大石突然落了地。杜灵不禁感到有些不是滋味，因为安妮居然以为他会轻易地把艾出卖掉……其实也并非不可能，如果条件合适的话。
与此同时，雷奥哈德的视线也顺着话头转向了安妮。
“那……”
“不过，让召唤师公会研究也不是不行。”
看雷奥哈德似乎想要说服安妮，杜灵急忙打断了他。安妮看起来挺崇拜雷奥哈德，面对他的劝说恐怕会陷入两难，这对一向天真烂漫的安妮来说实在太过沉重了。
果然，雷奥哈德喜出望外，赶紧回头想杜灵问道：“那先生你的条件是？”
“我不会放弃魔人偶的所有权。不过，我们其实也还没能深入研究这个魔人偶，所以我同意让召唤师公会参加研究，我也可以把我们到现在为止的研究成果和召唤师公会分享。既然东西还是我的，那王国自然也不用付钱给我。如何，这个条件应该不差吧？”
“哈哈，确实不差。”雷奥哈德点头称是，“既然先生同意让召唤师公会参与研究，那就由我负责把魔人偶运到王都的召唤师公会吧。”
“不……”
雷奥哈德的提议应该说听起来合情合理，却不知为何杜灵重重地摇了摇头。
“这是？”
这回雷奥哈德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，忍不住疑惑地看向杜灵……
“我希望魔人偶不存放在召唤师公会，而是……存放在阁下的府上，如何？”
杜灵紧盯着雷奥哈德的双眼，一字一顿地说出了自己的要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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